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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百九十二章 撕我要看血流成河,喵。

  宽敞SUV的第三排地垫上,正在对着一只猫咪磨牙玩具战斗的阿旺,感受到了空气里气氛的变化,忽地抬起了圆滚滚的脑袋。

  风雨欲来呀,风雨欲来呀,喵!

  专业的大猎犬甚至能够通过空气里极微量气体分子的改变,嗅出人体内激素含量的变化,以判断出主人心情的喜怒哀乐。

  阿旺没这个本事。

  完全不需要。

  那些…都只是些狗子们的许邪门歪道,奇技淫巧罢了。

  练的是死劲,是健身房里的死肌肉,狗狗训练里的那一套,不顶事的。

  真正的聪明的猫猫可以不假于外物,直接读空气。

  你有狗之嗅觉,咱家有猫之预感。好比一场考试,狗子们还在辛苦吐着舌头解题呢,猫咪们就已经靠着摇骰子把正确的A、B、C、D摇出来了。

  随着顾为经和伊莲娜小姐两人的对话声越来越大,你冷笑罢我冷笑。

  阿旺意识到车厢里奇怪的味道,正如它和蠢狗奥古斯特趴在走廊的过道里,大眼瞪着小眼,仿佛等待决斗的牛仔,虎视眈眈的盯着放在地毯上的两只定时投喂器。

  只等待“嘀”的一声响,随着淦饭的号角声,便是一场汪汪喵喵的血战。

  它一个喵喵探头,叼着自己的磨牙棒,跳到了三排的座位上,找了个小板凳坐好,买了一张“最佳观赛席位”。一边磨着牙,一边舔着毛,兴致勃勃的瞅着前方两人。

  “喵。”

  战啊!

  咱家要看血流成河。

  “我再说一遍,这和新加坡的事情不一样。”安娜问道:“你可以抱怨,你可以表达自己的不满,我难道就没有表达自己的不满的权力了!”

  “是的。”

  顾为经点头。

  “这和新加坡的事情完全不一样。新加坡的事情,可以说是那家伙咎由自取。可威廉姆斯…威廉姆斯做什么了?”

  “他就是很讨厌,他就是不欣赏我。”

  “可在他眼里,我大概也很讨厌。在我眼里,我也不欣赏他。”

  顾为经说道:“他在私下里吐嘈我,我也在私下里吐嘈他。他骂我装神弄鬼,维克托和我则在私下里骂他装逼犯。面试的事情?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,他也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。他酸不溜丢的提了一下巴赫的故事,想要阴阳怪气一下。”

  “我们难道不是阴阳怪气的时候,也多了去了么?”

  “我当然不是认为威廉姆斯做的有多好,不,他当然不好了。”顾为经语气沉郁,“我很生气。你也很生气,但你表达生气的方式,明明有那么多种可以选择。”

  “私下里和朋友聊天,和公开的指责对方,是两种不同的情绪,不同的环境。威廉姆斯所做的事情,和新加坡歌剧厅里发生的事情,也是两种不同的意义。”

  “你讨厌威廉姆斯,我也讨厌威廉姆斯。”

  顾为经说。“如果这是一场吐嘈比赛,我们可以一起坐在这里,一起嘲笑威廉姆斯,一起骂他,骂他如何无能狂怒,笑话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。我相信这一定是一件很快活的事情。”

  “如果这是一场艺术竞赛,我们可以一起打败威廉姆斯,看他拿我们不爽又无可奈何的样子。我答应你,我一定会拿到那只代表大师计划冠军的纪念手表。我相信,这个过程一定充满了成就感。”

  “他阴阳怪气我,我们也可以一起阴阳怪气回去。行业里彼此看彼此不爽的人多了去了,骂战也多了去了。哪怕不阴阳怪气,你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威廉姆斯,你讨厌他。你不接受他的那些含沙射影的无端指控。”

  “完全没问题。”

  “就像我现在坐在这里,很生气的告诉你,我不接受你对于我的无端指控那样。”安娜问道。

  有用么?

  她摇头。

  顾为经则点点头。

  “对。”

  “这话你会对我说,你却永远不会对威廉姆斯说。”顾为经轻声道。

  萨拉的那个评语——

  “冷酷版的简·奥斯汀”。

  萨拉老太太的心中,在简·奥斯汀的笔下,只有女主人公是真正活着,伊丽莎白小姐或者爱玛·伍德豪斯。她们有着自己完整的意识,她们那么鲜活。奥斯汀女士愿意把自己的全部细腻情感都投注在她们的身上。

  而其他人。

  都只是一张张NPC的角色卡。

  顾为经是活生生的画家,她眉头都不眨一下的就把《油画》的艺术总监辞了,跑来花费了几年时间和他一起策划展览。

  威廉姆斯则不是。

  他就是一张角色卡,一个游戏里的NPC。

  NPC惹活生生的人不开心了。

  伊莲娜小姐轻轻吹了一口气,轻描淡写的就把这张卡拿在手中,和那个维也纳爱乐的职位邀请迭在一起,用手指撕成了碎片。

  “你却说想去赞助他,给他一支价值几百万美元的小提琴。然后,随口施加了一个咒语,就直接摧毁了威廉姆斯的音乐人生。”

  “你永远都不在意威廉姆斯的喜怒哀乐。因为他‘不够伟大’,不是你等待的人。你不会在意威廉姆斯的痛苦,因为这些事情,和你完全没有关系。你完全感受不到威廉姆斯的存在。”

  “一场考试,你可以通过考第一来战胜别人,但你不能抬起手来,就把人家的卷子给撕了。”

  顾为经叹了口气。

  “我不喜欢威廉姆斯,但我知道,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。是个练琴练到手指流血的小提琴手。他性格孤僻,既自负也许又有点自卑。”

  “可他…至少是个能诚实对待自己的人。”

  “他第一次见面,就直接了当的表现出了他不喜欢我。我觉得,他要比旁边那个笑脸相迎,让我们做好朋友的经纪人,表现的真诚的多,也活生生的多。”

  “人应该成为自己的命运的掌控者。”

  伊莲娜小姐说道。

  “艺术的真谛,就在于以超出凡俗的意志,将生命生化成艺术,哲学与文化。”

  “你给我讲述了这个关于轮回的故事。”安娜靠在椅背上,“那我也给你讲一个关于轮回的故事。有人说,世界上的每一个粒子都在不停的运动,也许从长久长久,亿万亿万年的时间来看。在无尽时间里的某一刻,构成宇宙的粒子会一次又一次的运动到和此刻完全相同的位置。”

  “我们所有谈过的话都会再次发生,人的生命将一次又一次的无限重复。那么…我们谈话的意义在哪里,它似乎不改变过去,也不影响未来。”

  “尼采说,生命的意义在于接受这所有的一切。他提出了超人这个概念,要具有超人的特质,要具有超人的精神。要拥抱痛苦,要以此克服人性之中的矛盾和软弱。用痛苦去击破命运的束缚。”

  “我给了威廉姆斯成为‘超人’的机会。”

  安娜说。

  “他没有把握住。难道贝多芬会哭哭涕涕的说,为什么命运对他这么的不公平么?难道梵高会痛苦不堪的捂住头,说啊…为什么,为什么要把我送去大美术馆展览,压力好大,压力好大么?”

  “成就伟大,自必须要战胜痛苦,付出代价。”

  “想要成就伟大,就自必须要战胜痛苦,付出代价。”顾为经抿起嘴巴,“我知道你想说的人,是K.女士,是卡拉。”

  “但我想,老伯爵在把卡拉女士丢进地窖里的时候,大约也是这么想的——要成就伊莲娜家族的伟大,就必须要战胜痛苦,付出代价。”

  阿旺牙齿紧张的叼住磨牙棒,发出了一声猫叫声。

  要撕起来了。

  “顾为经!”

  安娜第一次的转过了脸,看向了身边的画家。

  她的眼神没有忽的一下喷出火来,她很平静,平静的冻人。那种换成崔小明看到了,会发出嗷的一声暴鸣,跑过来拉住顾为经的袖子——“哥。啥也憋想了,是时候买张票去布宜诺斯艾利斯喂鸽子。”的眼神。

  “我理解你的多愁善感。”

  女人语气很轻。

  “我也理解,随着画展的临近,你的压力比较大,你受到了萨拉的批评,所以把威廉姆斯的一些事情,投射到了自己的身上。”

  她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显得有些温柔。

  “所以。”

  “我给你一次机会,收回刚刚的话。”

  阿旺紧张的瞅着两个人之间的对峙,舔着自己的爪子。

  别怂。

  小顾子,咱也是刀枪里滚过来的,可千万不能跌份儿。

  顾为经也看向安娜。

  想了想。

  他说。

  “安娜小姐,道理不能只说一边。不能只有一些人的痛苦是痛苦,另一些人的痛苦就不是痛苦了。不能只有伊莲娜家族的痛苦是痛苦,其他人的痛苦就不是痛苦了。”

  “卡拉是一个勇敢的人。她的勇敢在于她热爱自己的人生,并希望她能够变得更有意义。”

  “但世界上并不只有伊莲娜家族存在。这世界上从来也不只有卡拉女士的痛苦存在,更不是只有卡拉是唯一一个勇敢的人。”

  “你爱卡拉,你崇拜卡拉,可其他人呢?”

  “卡拉死去了,伊莲娜家族为了纪念她,创办了《油画》杂志,把它办成了世界上最权威的艺术杂志,以纪念她的永恒的艺术之心。这些事情都很好。”

  “可是…我想说的是,世界上可能有的是比卡拉更困难的人,比卡拉更加面临生活的重压的人。我们讲卡拉的痛苦,在讲了一百万遍之后,可能应该也要讲讲其他人的痛苦。那些痛苦也是同样的真实的,甚至可能是更加真实,更加活生生的。”

  “难道只有卡拉的痛苦,才是唯一真实的痛苦。”顾为经问道。

  “世界上其他人,在卡拉曾经在巴黎一个社交季花掉几千法朗的时候,在她喝下午茶,喝咖啡,开午会,开沙龙的时候。那些为了一法朗而死去的人们,他们的痛苦,就不是痛苦了。”

  “伊莲娜家族最擅长的事情,就是反正这些事情和我无关。反正我就是修修草坪,玩玩园林,我就是参与参与公司股东的分红,搞搞艺术。所以,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。伊莲娜家族多么的伟大呀。”

  “卡拉之所以伟大的原因,是因为她终于理解了这一切。她意识到了这些事情的存在,无法接受生活的现状。所以,她做了另外的选择。而不是,闭上眼睛,选择不看。”

  “你总是说威廉姆斯跟你有什么关系?”

  “只谈自己的痛苦,从来不看到别人的痛苦,满嘴都是超人精神,超级喜欢引用尼采的话。”

  顾为经想了想。

  “你知道,我想到了谁了么?”

  “阿道夫。”

  顾为经轻声说道。

  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,小胡子,他也可喜欢讲这个了。”

  安娜彻底生气了。

  这是伊莲娜小姐心中的逆鳞。

  有些时候,越是了解你,越是在意你,你越是在意的人,互相伤害起来才越深。

  伊莲娜小姐能够忍受挣吵。

  能够忍受阴阳怪气。

  唯独这个,把她形容成阿道夫——这个她真的忍受不了,这超过了伊莲娜小姐忍耐力的底线。

  “很好。”

  安娜点点头,“如果你认为,我就是这样的人的话,那我觉得我们没有办法再合作下去了。”

  顾为经想想了。

  “如果你所期待的艺术家,就是把其他人的痛苦不当一回事的话,那也许我不是你期待着的人。”

  安娜面无表情。

  她真的伤心透顶。

  她刚刚最后给了顾为经一次机会,依然得到了这种答复。

  好啊。

  放狠话是吧,那就这样吧。

  伊莲娜小姐按了按车里的通话键,降下了之间的隔板,吩咐司机:“请到路边停车。我要下车。”

  “再叫一辆车来。你送顾先生去工作室。”

  “我认为不必了。”

  顾为经把手里刚刚印好的宣传册团成一个团。“靠路边停车就好,我下车。”

  副驾驶的艾略特不知所措的转过了身,惊愕的看着后排做着的两个人。

  这是…

  什么情况。

  艾略特犹豫了片刻,没敢接话,把目光投向了伊莲娜小姐。

  伊莲娜小姐点点头。

  “可以,停车。”

哎呦文学网    全能大画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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